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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
皇城, 東宮。
賀行之在宴廳中召見了陳雪。
“雅公主今日怎麽得空來孤這處了？”
陳雪恭敬地行了一禮，“下官有一急事，望太子殿下能借一步說話。”
見陳雪這般嚴肅, 賀行之面上笑容一僵，隨即屏退了一眾隨侍，道：“雅公子這邊請。”
“近來下官聽到一些有關三殿下和太子殿下您的一些傳聞。”陳雪坐下, 直抒胸臆。
自從舅舅卓勳死後，賀行之就宛如失去了主心骨, 他的母妃劉皇後如今日夜不停地照顧病痛纏身的父王，他雖在代為攝政，遇到難以定奪的事依舊還是要請父王定奪。
陳雪是卓勳生前有意提拔過的新科狀元郎, 賀行之也將他視作自己人, 陳雪若說他聽到了某些傳聞，那絕不會是小事，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賀行之面色嚴肅：“是什麽事？”
“太子殿下可還記得禁書與鐵礦案？”
“父王不是已經將案件交予監察司全權查辦了嗎？”
陳雪面不改色：“監察司指揮使謝無靡因公外出, 如今在京都城是監事王文賢在管事。”
賀行之不語，聽陳雪繼而道：“王文賢同三殿下走得很近。”
“雅公子何意, 監察司的人同其他宗室子弟來往可是死罪。”賀行之面上凝著一抹疑色。
“可我們沒有實際的證據，治王文賢的罪。”陳雪道：“禁書與鐵礦案現如今已經結案，詳細信息已由王文賢呈報給了陛下。”
“太子殿下難道不好奇, 這案件證據指向的兇手是何人嗎？”
賀行之淡道：“定是為奸作亂之輩，想要禍亂朝綱, 父王必會下旨嚴懲不貸。”
“可是，自王文賢將案情呈報陛下已經過了五日有餘，太子殿下, 陛下那處並無任何動靜啊。”
這的確可疑，照理說, 父王對這種事應當是零容忍，當即便會下旨將罪犯斬首示眾……
賀行之皺著眉頭：“父王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考量什麽？”陳雪語氣嚴峻：“考量究竟對那犯人使用什麽樣的懲罰，才會讓自己的內心少一些掙紮嗎？”
賀行之愈漸疑惑：“雅公子今日之言，怎叫孤聽得雲裏霧裏的？”
“太子殿下還不明白嗎？”陳雪站了起來：“受賀矜舟指使的王文賢斷得的案件，會將幕後主使指向誰？”
聽到此處，賀行之終於變了臉色，眼中卻依然留有一絲難以置信：“不可能，賀矜舟他哪裏來的膽子？”
“太子殿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陳雪信誓旦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卓相如今前腳身死，賀矜舟的人後腳便斷了案，殿下怎可不疑？”
“更何況，過了這麽久陛下卻無任何懲辦意向。”陳雪擡眸向賀行之：“殿下真的覺得那木匣子裏的證據一定不會指到殿下頭上嗎？”
“陳雪你放肆！！”賀行之突然大聲道，話音落下後，他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
“下官言盡於此，個中事由還需太子殿下自做定奪，告辭。”
賀行之怔然地眨了眨眼，卓勳生前曾囑咐過他，賀矜舟或許心懷不軌才拒絕了父王給他分封藩王之位的旨意留在了京都城內，那時他還不以為意。
一個賀矜舟而已，根本不足以撼動他的地位。
可如今舅舅去了，只留下了他和母妃兩人於世，他又要如何規避這其中艱險？
倘若真如陳雪所言，他該怎麽辦？
父王究竟是信賀矜舟還是信他？
賀行之心裏清楚，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對付監察司。
眼看著陳雪的背影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就仿佛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快要脫手而去。
他連忙道：“雅公子請留步。”
賀行之並未察覺到陳雪轉身時嘴角的那一抹淺笑。
“還請雅公子告知，如今，孤應當如何做？”
陳雪脊背筆直，立在門邊的身影修長，“殿下不如……先發制人。”
*
莫璃與莫辭從瓦鎮一路向京都城前進。
途徑三座城鎮，兩人都已更換了一身行裝，再行兩日，便可抵達京都。
莫璃在街道邊采買了一些路上的吃食，今夜，她和哥哥打算在城中尋一處旅店投宿。
莫辭所帶的隨侍並不算多，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們並不引人註目。
投宿時，他們選擇了道路邊一個較為繁忙的旅店，這樣的店家裏魚龍混雜，他們不會那麽容易就被人記住，從而暴露了蹤跡。
莫璃在房中簡單收拾了一下，與莫辭在樓下的館子裏共用晚飯，隨便吃了點墊肚子的食物，明天清晨便直接啟程，再往後便不再投宿，直到抵達京都。
用飯離開時，卻恰遇路上有人搶劫，被搶的是一位儒婦，她還牽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孩童。
莫璃見不得這個，正欲上前幫忙，卻被莫辭攔下：“莫要招惹事端。”
此時此刻，他們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的確不該多管閑事。
可莫璃看著那位淚眼婆娑的儒婦，她裝扮貧寒，低廉的粗布衣物上補著許多補丁，牽著一臉懵懂的小孩，正焦急得束手無措，而那名搶劫男子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人群。
莫璃終是不忍，說了一句：“我心裏有數。”便朝男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莫辭無奈，跟上了莫璃。
那名搶劫的男子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同時他應當是在這條街上流竄行惡的慣犯，逃竄的路線多是些羊腸小道，歪七八扭的。
待到莫璃幾乎已經忘記了來路時，她追到了一條死路。
莫璃停下了腳步，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身後，那名搶劫的男子從一側走去，他歪嘴笑著，不懷好意。
莫璃看到他將手裏方才搶到的那只布包隨手丟在了地上，包裹散開，裏面只是一堆破布。
莫璃眉心一折，這與方才那名儒婦所說的自己的全部身家被搶並不相符，裏面並無半點金銀首飾。
她忽然就有點理解了為什麽方才事發時，周圍的那些人多是冷眼旁觀著的。
那名儒婦才不是什麽被劫的苦命人，她和這個劫匪是一夥的，他們真正目標是像她這樣樂於助人的外地人。
莫璃警惕地盯著對面的男子，她雖武功不高，但對付這種下流之輩還是綽綽有餘的。
男子看到莫璃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嘴巴反而咧得更開：“原來還是個有點功夫的小崽子。”
他說罷，拍了拍手，後方隨即又圍上來了幾名男子，各個都同他一般面帶惡意。
“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我們就放你走。”男子懶洋洋地打量了一眼莫璃。
如此有秩序的團夥行動，看起來她並不是第一個中這圈套的人。
這幫人的目的也就是劫財而已，上套的也都是外來的過路人，吃了虧後，就算他們有時間指認，報官也沒時間留在這城裏等官府將人抓住，所以這幫人才這麽猖狂，這麽有恃無恐，光天化日便敢行案。
而當地人怕得罪這些地頭蛇，惹上禍事，大多也不會出面阻止，更別說提前提醒或者幫助外來人了。
見莫璃半天沒有乖乖降伏的意思，頭目男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是在拖時間等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的？他一時半會兒可來不了，你就識點相吧。”
莫璃知道他並不是在哄騙她，這巷子彎彎繞繞如同迷宮，莫辭沒那麽容易過來救她。
到底是她自己思慮不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認命卸下了腕上的鐲子，頭上的簪子，還有腰上的玉環。
她將東西包括身上帶著的所有銀兩都交到了那些人手裏，“我身上只有這些了。”
那些人低頭清點著，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起快樂的神情，這一筆可是夠他們兄弟幾個吃好一陣了。
“我可以走了嗎？”莫璃問。
其中一名男子笑著讓開了道路，“當然可以，請吧。”
“等一下。”
莫璃才向前走了兩步，便被他們的頭目叫住。
“你脖子上t，好像還帶著東西啊……”
莫璃心頭一凜，僵直了脊背，脖子上的是她的玉，穿著白玉墜的紅繩落在了衣領外。
那頭目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名男子上前要抓莫璃，都被她靈巧地避了過去。
但以一敵多，片刻下來莫璃終是落了下風，她被人鉗住了雙手，對面的頭目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刀，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刀鋒幾乎是貼著她的臉頰向下移去，停在了她脖頸側方。
莫璃輕顫著，僵著脖子想與刀尖拉開距離，雖然這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終於知道害怕了？”那名頭目譏諷的笑了笑，扯出了莫璃脖子上的白玉墜，目及白玉的瞬間他眼神一亮：“這可是個好東西啊。”
說完又挑釁般看了莫璃一眼，刀鋒向前伸去。
“放開她！”莫辭在此時匆匆趕到，他的胸口起伏著，額前發絲有些淩亂，顯然從小巷中尋到此處耗費了他不少力氣。
這幫人只是要財，並無與人動手的打算，見莫辭殺氣洶洶地趕到，即刻如雀鳥四散離去。
莫辭即刻上前拉住扶著墻壁才堪堪站穩的莫璃，“如何，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莫璃搖了搖頭：“他們只是要財，並未傷我。”
她說著摸向了自己頸間，白玉墜已然不在原處了。
莫璃神色大變，想必是哥哥趕來之時，那人用小刀割斷了繩子，拿走了玉。
“哥哥，我的玉被他們拿走了。”
莫辭聞言也是變了臉色，如今此處只餘他們兩人，再想尋到那幾名劫匪只怕就如海底撈針，他們還有正事要辦，耽誤不起這個時間。
“阿璃，如今我們已經相認，那枚白玉也不過是身外之物，日後哥哥再給你買一枚更好的。”
“可是……”莫璃不是孩童，顯然不會被莫辭這樣一番話打動。
莫辭卻將自己胸前的白玉取下，系在了莫璃脖子上，“阿璃先戴著哥哥的。”
莫璃低頭輕撫著脖子那枚帶著莫辭體溫的白玉，聽到他繼續說：“別忘了，江思謹還在等我們。”
莫璃不是孩童，她知曉事態緩急，明白今日發生的這一切是因為她自己太過心急馬虎，便點了點頭，“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時，莫辭敲響了莫璃的房門，兩人一並離開了此地。
*
謝無靡從江南一路趕往京都。
一路上，羽衛軍只在路邊休整，未曾投過宿。
抵達鳳凰城時日頭正好，謝無靡決定在此處稍作休整，讓羽衛軍們都吃飽喝足了再繼續趕路。
攤販側面是一家當鋪，視野中行來三個勾肩搭背的男子，他們手裏拿著幾個布包，從露出的一角可以依稀窺得裏頭都是些金銀物件。
謝無靡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便幾乎可以得出，這些人的財恐怕不是正道上來的，但這不歸他管。
正欲收回視線時，卻瞧見一名男子手中正把玩著一樣東西，紅繩向下墜著，手心裏攥著的是一枚潔白的玉墜。
目及此物，謝無靡面色驀地一變，他“蹭”地一聲從椅上站起，遲榮嘴裏叼著半只餃子，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在一旁的當鋪門口攔下幾個人，奪了他們手裏的東西，然後揪著其中一人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
“你你你……你幹什麽，放開我……大家都看著呢！”
“……對啊，你、你還不快放開我大哥！”
眼見著另外兩人想要動手，遲榮一口咽下餃子，擦了把嘴連忙走了過去，他整理了一下衣裝，“大膽，監察司辦案，豈可容你們放肆？！”
“監、監察司……？”
僅僅只是監察司三個字，方才還想替自己大哥鳴不平的那兩個男子便害怕得向後退了半步。
謝無靡捏著手裏那枚刻著“璃”字的白玉，將自己單手提起的那個面色一青一白的男子放了下來，他問：“這玉，你從哪來的？”
哪男子陪著笑臉：“小的，撿的、撿的，大人若是喜歡盡管拿去便是。”
“撿、的。”謝無靡將玉揣進胸前衣襟，一字一頓。
此時，當鋪周圍已經圍上來不少看熱鬧的人。
遲榮喚來了羽衛軍，將三人控制住，謝無靡冷著一張臉，他拍了拍面前男子的肩膀，“咱們去安靜的地方再好好聊聊。”
這話宛如喪鐘敲在那名男子耳邊，他正欲開口求饒，便立刻被羽衛軍封了嘴。
謝無靡將人帶到無人的巷子裏。
“說說吧，怎麽撿來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這玉其實是小人……偷的。”
“偷的？”謝無靡神情陡然轉冷，上前一步再度將人提起，只是這一次提的不是他的衣領，而是他的脖子，“這玉她一直貼身戴著，你偷的，你對她做了什麽？”
他手下的力道沒有留任何餘地，那男子被掐得翻起了白眼，哪裏還能有氣回答他的問題。
一旁的同夥見狀連忙開口：“大人，不是偷的，我們不是偷的，其實是搶來的……”
謝無靡松了手，那名差點咽氣的男子跌落地面摔倒在地，緩了好久才重新找回了呼吸。
謝無靡面無表情的聽他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大人，真的是這樣，我們也沒傷那姑娘啊……”
卻聽謝無靡偏向了令一個重點：“昨日劫的？”
“是啊，就昨兒個，他們好像已經出城了，我們今日才敢跑去街上當鋪啊……”
謝無靡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思量，“一人廢一根手指頭，派人交到官府去吧。”
遲榮：“是！”
辦完了事，遲榮問：“大人，如此看來夫人應當也是要去京都城啊，我們即刻啟程去追，必能追到。”
“不急。”謝無靡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先去他們投宿過的客棧一趟。”
聞此，遲榮有些不解，到底是沒問，跟了上去。
客棧中。
客棧老板陪著一張笑臉。
謝無靡看得出他的緊張，“你莫怕，我來只是為了問一件事。”
“大人只管問便是。”
“他們二人，”謝無靡停頓了一下，“他們開了幾間房？”
客棧老板一五一十：“……兩間啊。”
“他們分開住的？”
客棧老板肯定道：“是的，分開住了兩間。”
謝無靡點了點頭，他面色稍霽，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沒再說什麽，領著人離開了。
客棧老板楞在原地，這就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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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
皇城, 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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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公主今日怎麽得空來孤這處了？”
陳雪恭敬地行了一禮，“下官有一急事，望太子殿下能借一步說話。”
見陳雪這般嚴肅, 賀行之面上笑容一僵，隨即屏退了一眾隨侍，道：“雅公子這邊請。”
“近來下官聽到一些有關三殿下和太子殿下您的一些傳聞。”陳雪坐下, 直抒胸臆。
自從舅舅卓勳死後，賀行之就宛如失去了主心骨, 他的母妃劉皇後如今日夜不停地照顧病痛纏身的父王，他雖在代為攝政，遇到難以定奪的事依舊還是要請父王定奪。
陳雪是卓勳生前有意提拔過的新科狀元郎, 賀行之也將他視作自己人, 陳雪若說他聽到了某些傳聞，那絕不會是小事，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賀行之面色嚴肅：“是什麽事？”
“太子殿下可還記得禁書與鐵礦案？”
“父王不是已經將案件交予監察司全權查辦了嗎？”
陳雪面不改色：“監察司指揮使謝無靡因公外出, 如今在京都城是監事王文賢在管事。”
賀行之不語，聽陳雪繼而道：“王文賢同三殿下走得很近。”
“雅公子何意, 監察司的人同其他宗室子弟來往可是死罪。”賀行之面上凝著一抹疑色。
“可我們沒有實際的證據，治王文賢的罪。”陳雪道：“禁書與鐵礦案現如今已經結案，詳細信息已由王文賢呈報給了陛下。”
“太子殿下難道不好奇, 這案件證據指向的兇手是何人嗎？”
賀行之淡道：“定是為奸作亂之輩，想要禍亂朝綱, 父王必會下旨嚴懲不貸。”
“可是，自王文賢將案情呈報陛下已經過了五日有餘，太子殿下, 陛下那處並無任何動靜啊。”
這的確可疑，照理說, 父王對這種事應當是零容忍，當即便會下旨將罪犯斬首示眾……
賀行之皺著眉頭：“父王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考量什麽？”陳雪語氣嚴峻：“考量究竟對那犯人使用什麽樣的懲罰，才會讓自己的內心少一些掙紮嗎？”
賀行之愈漸疑惑：“雅公子今日之言，怎叫孤聽得雲裏霧裏的？”
“太子殿下還不明白嗎？”陳雪站了起來：“受賀矜舟指使的王文賢斷得的案件，會將幕後主使指向誰？”
聽到此處，賀行之終於變了臉色，眼中卻依然留有一絲難以置信：“不可能，賀矜舟他哪裏來的膽子？”
“太子殿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陳雪信誓旦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卓相如今前腳身死，賀矜舟的人後腳便斷了案，殿下怎可不疑？”
“更何況，過了這麽久陛下卻無任何懲辦意向。”陳雪擡眸向賀行之：“殿下真的覺得那木匣子裏的證據一定不會指到殿下頭上嗎？”
“陳雪你放肆！！”賀行之突然大聲道，話音落下後，他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
“下官言盡於此，個中事由還需太子殿下自做定奪，告辭。”
賀行之怔然地眨了眨眼，卓勳生前曾囑咐過他，賀矜舟或許心懷不軌才拒絕了父王給他分封藩王之位的旨意留在了京都城內，那時他還不以為意。
一個賀矜舟而已，根本不足以撼動他的地位。
可如今舅舅去了，只留下了他和母妃兩人於世，他又要如何規避這其中艱險？
倘若真如陳雪所言，他該怎麽辦？
父王究竟是信賀矜舟還是信他？
賀行之心裏清楚，他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對付監察司。
眼看著陳雪的背影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就仿佛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快要脫手而去。
他連忙道：“雅公子請留步。”
賀行之並未察覺到陳雪轉身時嘴角的那一抹淺笑。
“還請雅公子告知，如今，孤應當如何做？”
陳雪脊背筆直，立在門邊的身影修長，“殿下不如……先發制人。”
*
莫璃與莫辭從瓦鎮一路向京都城前進。
途徑三座城鎮，兩人都已更換了一身行裝，再行兩日，便可抵達京都。
莫璃在街道邊采買了一些路上的吃食，今夜，她和哥哥打算在城中尋一處旅店投宿。
莫辭所帶的隨侍並不算多，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們並不引人註目。
投宿時，他們選擇了道路邊一個較為繁忙的旅店，這樣的店家裏魚龍混雜，他們不會那麽容易就被人記住，從而暴露了蹤跡。
莫璃在房中簡單收拾了一下，與莫辭在樓下的館子裏共用晚飯，隨便吃了點墊肚子的食物，明天清晨便直接啟程，再往後便不再投宿，直到抵達京都。
用飯離開時，卻恰遇路上有人搶劫，被搶的是一位儒婦，她還牽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孩童。
莫璃見不得這個，正欲上前幫忙，卻被莫辭攔下：“莫要招惹事端。”
此時此刻，他們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的確不該多管閑事。
可莫璃看著那位淚眼婆娑的儒婦，她裝扮貧寒，低廉的粗布衣物上補著許多補丁，牽著一臉懵懂的小孩，正焦急得束手無措，而那名搶劫男子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人群。
莫璃終是不忍，說了一句：“我心裏有數。”便朝男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莫辭無奈，跟上了莫璃。
那名搶劫的男子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同時他應當是在這條街上流竄行惡的慣犯，逃竄的路線多是些羊腸小道，歪七八扭的。
待到莫璃幾乎已經忘記了來路時，她追到了一條死路。
莫璃停下了腳步，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身後，那名搶劫的男子從一側走去，他歪嘴笑著，不懷好意。
莫璃看到他將手裏方才搶到的那只布包隨手丟在了地上，包裹散開，裏面只是一堆破布。
莫璃眉心一折，這與方才那名儒婦所說的自己的全部身家被搶並不相符，裏面並無半點金銀首飾。
她忽然就有點理解了為什麽方才事發時，周圍的那些人多是冷眼旁觀著的。
那名儒婦才不是什麽被劫的苦命人，她和這個劫匪是一夥的，他們真正目標是像她這樣樂於助人的外地人。
莫璃警惕地盯著對面的男子，她雖武功不高，但對付這種下流之輩還是綽綽有餘的。
男子看到莫璃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嘴巴反而咧得更開：“原來還是個有點功夫的小崽子。”
他說罷，拍了拍手，後方隨即又圍上來了幾名男子，各個都同他一般面帶惡意。
“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我們就放你走。”男子懶洋洋地打量了一眼莫璃。
如此有秩序的團夥行動，看起來她並不是第一個中這圈套的人。
這幫人的目的也就是劫財而已，上套的也都是外來的過路人，吃了虧後，就算他們有時間指認，報官也沒時間留在這城裏等官府將人抓住，所以這幫人才這麽猖狂，這麽有恃無恐，光天化日便敢行案。
而當地人怕得罪這些地頭蛇，惹上禍事，大多也不會出面阻止，更別說提前提醒或者幫助外來人了。
見莫璃半天沒有乖乖降伏的意思，頭目男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是在拖時間等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的？他一時半會兒可來不了，你就識點相吧。”
莫璃知道他並不是在哄騙她，這巷子彎彎繞繞如同迷宮，莫辭沒那麽容易過來救她。
到底是她自己思慮不周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認命卸下了腕上的鐲子，頭上的簪子，還有腰上的玉環。
她將東西包括身上帶著的所有銀兩都交到了那些人手裏，“我身上只有這些了。”
那些人低頭清點著，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起快樂的神情，這一筆可是夠他們兄弟幾個吃好一陣了。
“我可以走了嗎？”莫璃問。
其中一名男子笑著讓開了道路，“當然可以，請吧。”
“等一下。”
莫璃才向前走了兩步，便被他們的頭目叫住。
“你脖子上t，好像還帶著東西啊……”
莫璃心頭一凜，僵直了脊背，脖子上的是她的玉，穿著白玉墜的紅繩落在了衣領外。
那頭目使了個眼色，便有兩名男子上前要抓莫璃，都被她靈巧地避了過去。
但以一敵多，片刻下來莫璃終是落了下風，她被人鉗住了雙手，對面的頭目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刀，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刀鋒幾乎是貼著她的臉頰向下移去，停在了她脖頸側方。
莫璃輕顫著，僵著脖子想與刀尖拉開距離，雖然這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終於知道害怕了？”那名頭目譏諷的笑了笑，扯出了莫璃脖子上的白玉墜，目及白玉的瞬間他眼神一亮：“這可是個好東西啊。”
說完又挑釁般看了莫璃一眼，刀鋒向前伸去。
“放開她！”莫辭在此時匆匆趕到，他的胸口起伏著，額前發絲有些淩亂，顯然從小巷中尋到此處耗費了他不少力氣。
這幫人只是要財，並無與人動手的打算，見莫辭殺氣洶洶地趕到，即刻如雀鳥四散離去。
莫辭即刻上前拉住扶著墻壁才堪堪站穩的莫璃，“如何，他們沒有傷害你吧？”
莫璃搖了搖頭：“他們只是要財，並未傷我。”
她說著摸向了自己頸間，白玉墜已然不在原處了。
莫璃神色大變，想必是哥哥趕來之時，那人用小刀割斷了繩子，拿走了玉。
“哥哥，我的玉被他們拿走了。”
莫辭聞言也是變了臉色，如今此處只餘他們兩人，再想尋到那幾名劫匪只怕就如海底撈針，他們還有正事要辦，耽誤不起這個時間。
“阿璃，如今我們已經相認，那枚白玉也不過是身外之物，日後哥哥再給你買一枚更好的。”
“可是……”莫璃不是孩童，顯然不會被莫辭這樣一番話打動。
莫辭卻將自己胸前的白玉取下，系在了莫璃脖子上，“阿璃先戴著哥哥的。”
莫璃低頭輕撫著脖子那枚帶著莫辭體溫的白玉，聽到他繼續說：“別忘了，江思謹還在等我們。”
莫璃不是孩童，她知曉事態緩急，明白今日發生的這一切是因為她自己太過心急馬虎，便點了點頭，“我們回去吧。”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時，莫辭敲響了莫璃的房門，兩人一並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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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靡從江南一路趕往京都。
一路上，羽衛軍只在路邊休整，未曾投過宿。
抵達鳳凰城時日頭正好，謝無靡決定在此處稍作休整，讓羽衛軍們都吃飽喝足了再繼續趕路。
攤販側面是一家當鋪，視野中行來三個勾肩搭背的男子，他們手裏拿著幾個布包，從露出的一角可以依稀窺得裏頭都是些金銀物件。
謝無靡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便幾乎可以得出，這些人的財恐怕不是正道上來的，但這不歸他管。
正欲收回視線時，卻瞧見一名男子手中正把玩著一樣東西，紅繩向下墜著，手心裏攥著的是一枚潔白的玉墜。
目及此物，謝無靡面色驀地一變，他“蹭”地一聲從椅上站起，遲榮嘴裏叼著半只餃子，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在一旁的當鋪門口攔下幾個人，奪了他們手裏的東西，然後揪著其中一人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
“你你你……你幹什麽，放開我……大家都看著呢！”
“……對啊，你、你還不快放開我大哥！”
眼見著另外兩人想要動手，遲榮一口咽下餃子，擦了把嘴連忙走了過去，他整理了一下衣裝，“大膽，監察司辦案，豈可容你們放肆？！”
“監、監察司……？”
僅僅只是監察司三個字，方才還想替自己大哥鳴不平的那兩個男子便害怕得向後退了半步。
謝無靡捏著手裏那枚刻著“璃”字的白玉，將自己單手提起的那個面色一青一白的男子放了下來，他問：“這玉，你從哪來的？”
哪男子陪著笑臉：“小的，撿的、撿的，大人若是喜歡盡管拿去便是。”
“撿、的。”謝無靡將玉揣進胸前衣襟，一字一頓。
此時，當鋪周圍已經圍上來不少看熱鬧的人。
遲榮喚來了羽衛軍，將三人控制住，謝無靡冷著一張臉，他拍了拍面前男子的肩膀，“咱們去安靜的地方再好好聊聊。”
這話宛如喪鐘敲在那名男子耳邊，他正欲開口求饒，便立刻被羽衛軍封了嘴。
謝無靡將人帶到無人的巷子裏。
“說說吧，怎麽撿來的？”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這玉其實是小人……偷的。”
“偷的？”謝無靡神情陡然轉冷，上前一步再度將人提起，只是這一次提的不是他的衣領，而是他的脖子，“這玉她一直貼身戴著，你偷的，你對她做了什麽？”
他手下的力道沒有留任何餘地，那男子被掐得翻起了白眼，哪裏還能有氣回答他的問題。
一旁的同夥見狀連忙開口：“大人，不是偷的，我們不是偷的，其實是搶來的……”
謝無靡松了手，那名差點咽氣的男子跌落地面摔倒在地，緩了好久才重新找回了呼吸。
謝無靡面無表情的聽他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大人，真的是這樣，我們也沒傷那姑娘啊……”
卻聽謝無靡偏向了令一個重點：“昨日劫的？”
“是啊，就昨兒個，他們好像已經出城了，我們今日才敢跑去街上當鋪啊……”
謝無靡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思量，“一人廢一根手指頭，派人交到官府去吧。”
遲榮：“是！”
辦完了事，遲榮問：“大人，如此看來夫人應當也是要去京都城啊，我們即刻啟程去追，必能追到。”
“不急。”謝無靡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先去他們投宿過的客棧一趟。”
聞此，遲榮有些不解，到底是沒問，跟了上去。
客棧中。
客棧老板陪著一張笑臉。
謝無靡看得出他的緊張，“你莫怕，我來只是為了問一件事。”
“大人只管問便是。”
“他們二人，”謝無靡停頓了一下，“他們開了幾間房？”
客棧老板一五一十：“……兩間啊。”
“他們分開住的？”
客棧老板肯定道：“是的，分開住了兩間。”
謝無靡點了點頭，他面色稍霽，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許多，沒再說什麽，領著人離開了。
客棧老板楞在原地，這就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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